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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文观止为什么值得学和怎么学

September 28, 2014

《古文观止》为什么值得学和怎么学? # 一、《古文观止》由来 # 《古文观止》中的“古文”,是指东周到明朝的散文(兼零星骈文)。编选者吴楚材、吴调侯是清朝康熙年间人,对他们而言,明朝之前的文章都属于“古文”。“观止”则语出《左传.襄公二十九年》“(季札)见舞《韶箾xiāo》者,曰:‘……观止矣!若有他乐,吾不敢请已。’”意思是乐舞看到这里就可以停止了,其他的不看也罢。 二、《古文观止》渊源 # 金圣叹(1608年-1661年)编注了《天下才子必读书》一书,共352篇,选自东周到宋朝。《古文观止》与之重合的文章有114篇。 林云铭(1628年-1696年)编注了《古文析义》一书,共564篇,选自东周到明朝。《古文观止》与之重合的文章有193篇。 吴楚材(1655年-1719年)编注了《古文观止》一书,共222篇,选自东周至明朝。 综上可知,吴楚材出生最晚,他要编注《古文观止》以教私塾童子,必然会参考先贤金圣叹和林云铭,所谓读书人的借鉴,能算偷吗? 三、《古文观止》风行原因 # 1、篇幅大小不同 # 为什么如今只有《古文观止》风行世面,而《天下才子必读书》和《古文析义》却鲜有出版呢?我猜是因为篇幅,《古文观止》222篇<《天下才子必读书》352篇<《古文析义》564篇。现代人连222篇都鲜有真正一字一句读完的,遑论300多篇、500多篇了。 其他经典汇编,如《昭明文选》、《古文辞类纂》、《经史百家杂钞》,篇幅更大,能读下来的人更少,书就更不风行。 2、目标对象不同 # ####(1)针对成年读书人 《天下才子必读书》选入贾谊“治安策”全文,共5827个字(除去标点符号)。金圣叹认为,这是顶级雄文,故他点评说: “幼闻人说,韩昌黎如海,苏东坡如潮,便寻二公文章反覆再读,深信海之与潮,果有如此也。既而忽见贾生列传,读其治安全策,乃始咋舌怪叹。夫此则真谓之海矣:千奇万怪,千态万状,无般不有,无般不起;则真谓之潮矣:来不知其如何忽来,去不知其如何忽去。总之韩、苏二公文章,纵极汪洋排荡时,还有墙壁可依,路径可觅。至于此文,更无墙壁可依,路径可觅。少年初见古文,便先教读一万遍,定能分外生出天授神笔。” 虽然其中说到“少年”,那也只是古时候的少年,不是今日的少年,多半就是今日的成年。 ####(2)针对少年儿童初学者 《古文观止》选入贾谊“治安策”节选,共1876个字(除去标点符号)。吴楚材大概认为儿童不必读得太多,了解一下即可。当初吴楚材、吴调侯编选《古文观止》的最初目不就是“杂选古文,原为初学设也”吗?目前中国的小高年级和初中生,要学文言文,除了选《古文观止》,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? 四、为什么要读《古文观止》? # 1、篇幅短,利于孩子们仿写。 # 在《古文观止》中,最长的文章是司马迁的“报任安书”,除去标点符号,总共2397个字;最短的文章是刘禹锡的“陋室铭”,除去标点符号,总共81个字。 目前中国高考“考试体”作文,最多要求800字,大多数《古文观止》中用文言写就的议论文要稀释成800字白话文,都挺简单。 2、多议论文,实实在在的样板。 # 《古文观止》虽说是一本散文集,但这是大面上的说法。其实书中收录的文章,几乎都是议论文,特别实用。在我们日常生活、学习、考试、工作当中,议论文文体用得最多,《古文观止》是以议论文为主的,尽管其中也有些抒情,叙事的散文,但往往都和议论相结合。 《古文观止》个人作者入选文章最多的前三名,分别是韩愈(24篇)、苏轼(17篇)、司马迁(15篇)。 韩愈是写议论文的大家,排第一名当之无愧; 苏轼的文章,抒情和议论结合得好,排第二名; 司马迁的历史叙述和议论结合得好,排第三名。 《古文观止》文集入选文章最多的前三名,分别是《左传》(34篇)、《战国策》(14篇)、《国语》(11篇)。 《左传》是历史议论文,史学和文学成就均最高,记录了春秋242年历史,当之无愧第一名;《战国策》是外交议论文,文学成就突出,排第二名; 《国语》是政治议论文,从史学和文学成就看,《国语》不如《左传》和《史记》,排第三名; 由此可见,《古文观止》是一部议论文的选集,非常具有实用价值。 目前高考“考试体”作文,都要求写议论文。难怪巴金说:“《古文观止》的200多篇古文,是我文学上的真正的启蒙教材。” 3、读它,你就懂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切。 # 《古文观止》中选入《左传》文最多,多达34篇,是单一书目中选入最多的。《左传》语言简洁而准确,生动而富于表现力,注意细致描摹,长于运用比喻,达到了很高成就,常被后代视为某种规范。 同时,《左传》思想深邃、文风朴厚,叙事、状物精彩而富于多样性,其中不少业已成为后世人们称文的典范。这是中国人发明文字之后的最初几百年里的“作文”,春秋战国又是中国人性格特征和思维模式形成的时期,这个时候的文章既具形式美,又兼具思想美。 难怪金克木说:“读《古文观止》可以知历史,可以知哲学,可以知文体变迁,可以知人情世故,可以知中国的宗教精神与人文精神,几乎可以知道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切。” 当然,认真读了《古文观止》,孩子课内课外的文言文肯定不成问题;解读文言文能力提高了,对现代文的解读能力提升肯定是有帮助的,毕竟文言文更难啊,这样现代文阅读理解也会强上许多;最后,好文章读多了,见贤思齐,东施效颦一下,保不准自己的文章也会慢慢好起来,这不,考试作文也能多得分数了。按照现在高考语文的题型,文言文占35分,现代文占35分,作文占60分,这就130分了,剩下的也就是20分语文知识应用了。 五、如何学好《古文观止》 # 1、难点 # ####(1)背还是不背 我不建议背。一是因为背书很痛苦,尤其是在不理解的基础上背。有人说,为什么古时候的私塾先生都让小朋友们背呢?我的理解是,古时候基本上都是农业社会,没电视,电脑,手机这些玩意,也没数理化英,所谓读书就只有这些文言文典籍可读,七、八岁的小朋友,你让他怎么理解这些军国大事嘛,老先生除了让孩子们死记硬背之外,还有什么办法呢?不信你给小朋友讲讲试试,看他们跑不跑掉?一方面小朋友听不懂,另一方面小朋友单纯,记忆力好,所以,除了背,还有更好的教学办法吗?古人并不比现代人笨多少。 但现在是工业社会,信息社会,小朋友们可以玩的东西很多,要学习的东西也很多,怎么可能有心思,有时间去死记硬背呢?何况,死记硬背不过是获得语感的一个途径而已,当脑子要接受新的信息时,这些已经背诵了的文章也是要被遗忘的。更何况,一百多年来,我们已经习惯了白话文,文言文差不多变成了一门“外语”,作业考试都不用(用也只是解读而已),就凭一个学期那几节课,明显没有语言环境嘛。 因此,在理解的基础上,读熟一些经典篇章,形成一定的语感,具备一定解读的能力(中高考是绝对不会要求用文言文写文章的)就可以了。倘若因为脑子里有了不多也不少的高端范本,从而使得写“考试体”作文时如有神助,那就是额外之喜了。 ####(2)虚词还是实词 文言文中的实词和白话文中的实词,相差不大。即使遇到难点词汇,一般一查字典即知。 而文言文中的虚词和白话文中的虚词,相差很大。遇到难点词汇,遍查字典也可能不解。原因是,很多虚词的义项,原先有,现在不用了。比如,“之”字的本意是“生出”的意思,现在连一般的字典都不载了,遇到这种情况,可想而知多难了。还有一些用法,比如,“我”和“吾”字,现在两个字都没有区别了,但是文言文是有差别的。 正因为如此,很多《古文观止》版本见到虚词就绕道走,比如,“而”字作连词,到底是表转折,表并列,还是表递进,表相承,表假设,表修饰呢?如果不知道这些,那要翻译文言文就无从谈起了。所以,古人说,“之乎者也矣焉哉,用得成章好秀才”,文言文要学到一定程度,虚词是必须迈过的一道坎。 有人说了,那我不学虚词行不行呢?这个问题略等于说,我不学文言文行不行呢?我不学数学行不行呢?行是当然行,但升学肯定就有难度。 2、一次解读三遍 # 首先,买一本拼音版《古文观止》,推荐新华出版社的注音详解版,书中正文均有拼音,同时保留了吴楚材的原注。其次,买一本“古文观止字字过关”的详细资料。 第一遍,大声朗读正文; 第二遍,根据吴楚材的简注,一字一句连蒙带猜进行解读; 第三遍,根据“《古文观止》字字过关”资料,一字一句再行解读一次。 3、一周朗读六遍 # 经过“一次读三遍”之后,基本上理解了文章,剩下的六天,每天高声朗读一遍原文。所谓“书读百遍,其意自见”就是这个意思。不能默读,必须放开喉咙,高声朗读。朗读不仅能让你形成语感,也能让你感觉不到古文的艰深和困难,不经意间不假思索地,顺口说出古文原文。 ...

司马迁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原文

September 28, 2014

孔子生鲁昌平乡陬邑。其先宋人也,曰孔防叔。防叔生伯夏,伯夏生叔梁纥。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,祷于尼丘得孔子。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。生而首上圩顶,故因名曰丘云。字仲尼,姓孔氏。 丘生而叔梁纥死,葬于防山。防山在鲁东,由是孔子疑其父墓处,母讳之也。孔子为儿嬉戏,常陈俎豆,设礼容。孔子母死,乃殡五父之衢,盖其慎也。陬人父之母诲孔子父墓,然后往合葬于防焉。 孔子要绖,季氏飨士,孔子与往。阳虎绌曰:“季氏飨士,非敢飨子也。” 孔子由是退。 孔子年十七,鲁大夫孟厘子病且死,诫其嗣懿子曰:“孔丘,圣人之后,灭于宋。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。及正考父佐戴、武、宣公,三命兹益恭,故鼎铭云:‘一命而偻,再命而伛,三命而俯,循墙而走,亦莫敢余侮。于是,粥于是,以糊余口。’其恭如是。吾闻圣人之后,虽不当世,必有达者。今孔丘年少好礼,其达者欤?吾即没,若必师之。”及厘子卒,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。是岁,季武子卒,平子代立。 孔子贫且贱。及长,尝为季氏史,料量平;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。由是为司空。已而去鲁,斥乎齐,逐乎宋、卫,困于陈、蔡之间,于是反鲁。孔子长九尺有六寸,人皆谓之“长人”而异之。鲁复善待,由是反鲁。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:“请与孔子适周。”鲁君与之一乘车,两马,一竖子俱,适周问礼,盖见老子云。辞去,而老子送之曰:“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,仁人者送人以言。吾不能富贵,窃仁人之号,送子以言,曰:‘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,好议人者也。博辩广大危其身者,发人之恶者也。为人子者毋以有己,为人臣者毋以有己。’”孔子自周反于鲁,弟子稍益进焉。 是时也,晋平公淫,六卿擅权,东伐诸侯;楚灵王兵强,陵轹中国;齐大而近于鲁。鲁小弱,附于楚则晋怒;附于晋则楚来伐;不备于齐,齐师侵鲁。 鲁昭公之二十年,而孔子盖年三十矣。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,景公问孔子曰:“昔秦穆公国小处辟,其霸何也?”对曰:“秦,国虽小,其志大;处虽辟,行中正。身举五羖,爵之大夫,起累绁之中,与语三日,授之以政。以此取之,虽王可也,其霸小矣。”景公说。 孔子年三十五,而季平子与郈昭伯以斗鸡故得罪鲁昭公,昭公率师击平子,平子与孟氏、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,昭公师败,奔于齐,齐处昭公乾侯。其后顷之,鲁乱。孔子适齐,为高昭子家臣,欲以通乎景公。与齐太师语乐,闻《韶》音,学之,三月不知肉味,齐人称之。 景公问政孔子,孔子曰:“君君,臣臣,父父,子子。”景公曰:“善哉!信如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,虽有粟,吾岂得而食诸!”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,孔子曰:“政在节财。”景公说,将欲以尼溪田封孔子。晏婴进曰:“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;倨傲自顺,不可以为下;崇丧遂哀,破产厚葬,不可以为俗;游说乞贷,不可以为国。自大贤之息,周室既衰,礼乐缺有间。今孔子盛容饰,繁登降之礼,趋详之节,累世不能殚其学,当年不能究其礼。君欲用之以移齐俗,非所以先细民也。”后景公敬见孔子,不问其礼。异日,景公止孔子曰:“奉子以季氏,吾不能。”以季、孟之间待之。齐大夫欲害孔子,孔子闻之。景公曰:“吾老矣,弗能用也。”孔子遂行,反乎鲁。 孔子年四十二,鲁昭公卒于乾侯,定公立。定公立五年,夏,季平子卒,桓子嗣立。 季桓子穿井得土缶,中若羊。问仲尼,云“得狗”。仲尼曰:“以丘所闻,羊也。丘闻之,木石之怪夔、罔阆,水之怪龙、罔象,土之怪坟羊。” 吴伐越,堕会稽,得骨节专车。吴使使问仲尼:“骨何者最大?”仲尼曰:“禹致群神于会稽山,防风氏后至,禹杀而戮之,其节专车,此为大矣。”吴客曰:“谁为神?”仲尼曰:“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,其守为神,社稷为公侯,皆属于王者。”客曰:“防风何守?”仲尼曰:“汪罔氏之君守封、禺之山,为厘姓。在虞、夏、商为汪罔,于周为长翟,今谓之大人。”客曰:“人长几何?”仲尼曰:“僬侥氏三尺,短之至也。长者不过十之,数之极也。”于是吴客曰:“善哉圣人!” 桓子嬖臣曰仲梁怀,与阳虎有隙。阳虎欲逐怀,公山不狃止之。其秋,怀益骄,阳虎执怀。桓子怒,阳虎因囚桓子,与盟而醳之。阳虎由此益轻季氏。季氏亦僭于公室,陪臣执国政,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。故孔子不仕,退而修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,弟子弥众,至自远方,莫不受业焉。 定公八年,公山不狃不得意于季氏,因阳虎为乱,欲废三桓之嫡,更立其庶孽阳虎素所善者,遂执季桓子。桓子诈之,得脱。定公九年,阳虎不胜,奔于齐。是时孔子年五十。 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,使人召孔子。孔子循道弥久,温温无所试,莫能己用,曰:“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,今费虽小,傥庶几乎!”欲往。子路不说,止孔子。孔子曰:“夫召我者岂徒哉?如用我,其为东周乎!”然亦卒不行。 其后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,一年,四方皆则之。由中都宰为司空,由司空为大司寇。 定公十年春,及齐平。夏,齐大夫黎言于景公曰:“鲁用孔丘,其势危齐。”乃使使告鲁为好会,会于夹谷。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。孔子摄相事,曰:“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,有武事者必有文备。古者诸侯出疆,必具官以从。请具左右司马。”定公曰:“诺。”具左右司马。会齐侯夹谷,为坛位,土阶三等,以会遇之礼相见,揖让而登。献酬之礼毕,齐有司趋而进曰:“请奏四方之乐。”景公曰:“诺。”于是旍旄羽袚矛戟剑拨鼓噪而至。孔子趋而进,历阶而登,不尽一等,举袂而言曰:“吾两君为好会,夷狄之乐何为于此!请命有司!”有司却之,不去,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。景公心怍,麾而去之。有顷,齐有司趋而进曰:“请奏宫中之乐。”景公曰:“诺。”优倡侏儒为戏而前。 孔子趋而进,历阶而登,不尽一等,曰:“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!请命有司!” 有司加法焉,手足异处。景公惧而动,知义不若,归而大恐,告其群臣曰:“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,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,使得罪于鲁君,为之奈何?”有司进对曰:“君子有过则谢以质,小人有过则谢以文。君若悼之,则谢以质。”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、汶阳、龟阴之田以谢过。 定公十三年夏,孔子言于定公曰:“臣无藏甲,大夫毋百雉之城。”使仲由为季氏宰,将堕三都。于是叔孙氏先堕郈。季氏将堕费,公山不狃、叔孙辄率费人袭鲁。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,登武子之台。费人攻之,弗克,入及公侧。孔子命申句须、乐颀下伐之,费人北。国人追之,败诸姑蔑。二子奔齐,遂堕费。将堕成,公敛处父谓孟孙曰:“堕成,齐人必至于北门。且成,孟氏之保鄣,无成是无孟氏也。我将弗堕。”十二月,公围成,弗克。 定公十四年,孔子年五十六,由大司寇行摄相事,有喜色。门人曰:“闻君子祸至不惧,福至不喜。”孔子曰:“有是言也。不曰‘乐其以贵下人’乎?”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。与闻国政三月,粥羔豚者弗饰贾;男女行者别于涂;涂不拾遗;四方之客至乎邑者,不求有司,皆予之以归。 齐人闻而惧,曰:“孔子为政,必霸,霸则吾地近焉,我之为先并矣。盍致地焉?” 黎曰:“请先尝沮之;沮之而不可则致地,庸迟乎!”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,皆衣文衣而舞《康乐》,文马三十驷,遗鲁君。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,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,将受,乃语鲁君为周道游,往观终日,怠于政事。子路曰:“夫子可以行矣。”孔子曰:“鲁今且郊,如致膰乎大夫,则吾犹可以止。”桓子卒受齐女乐,三日不听政;郊,又不致膰俎于大夫。孔子遂行,宿乎屯。而师己送,曰:“夫子则非罪。”孔子曰:“吾歌可夫?”歌曰:“彼妇之口,可以出走;彼妇之谒,可以死败。盖优哉游哉,维以卒岁!”师己反,桓子曰:“孔子亦何言?”师己以实告。桓子喟然叹曰:“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!” 孔子遂适卫,主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。卫灵公问孔子:“居鲁得禄几何?” 对曰:“奉粟六万。”卫人亦致粟六万。居顷之,或谮孔子于卫灵公。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。孔子恐获罪焉,居十月,去卫。 将适陈,过匡,颜刻为仆,以其策指之曰:“昔吾入此,由彼缺也。”匡人闻之,以为鲁之阳虎。阳虎尝暴匡人,匡人于是遂止孔子。孔子状类阳虎,拘焉五日。颜渊后,子曰:“吾以汝为死矣。”颜渊曰:“子在,回何敢死!”匡人拘孔子益急,弟子惧。孔子曰:“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天之将丧斯文也,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。天之未丧斯文也,匡人其如予何!” 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,然后得去。 去即过蒲。月余,反乎卫,主蘧伯玉家。灵公夫人有南子者,使人谓孔子曰:“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,必见寡小君。寡小君愿见。”孔子辞谢,不得已而见之。夫人在帷中。孔子入门,北面稽首。夫人自帷中再拜,环佩玉声璆然。孔子曰:“吾乡为弗见,见之礼答焉。”子路不说。孔子矢之曰:“予所不者,天厌之!天厌之!”居卫月余,灵公与夫人同车,宦者雍渠参乘,出,使孔子为次乘,招摇巿过之。孔子曰:“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。”于是丑之,去卫,过曹。是岁,鲁定公卒。 孔子去曹,适宋,与弟子习礼大树下。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,拔其树。孔子去。弟子曰:“可以速矣。”孔子曰:“天生德于予,桓魋其如予何!” 孔子适郑,与弟子相失,孔子独立郭东门。郑人或谓子贡曰:“东门有人,其颡似尧,其项类皋陶,其肩类子产,然自要以下,不及禹三寸。累累若丧家之狗。”子贡以实告孔子。孔子欣然笑曰:“形状,末也。而谓似丧家之狗,然哉!然哉!” 孔子遂至陈,主于司城贞子家。岁余,吴王夫差伐陈,取三邑而去。赵鞅伐朝歌。楚围蔡,蔡迁于吴。吴败越王句践会稽。 有隼集于陈廷而死,楛矢贯之,石砮,矢长尺有咫。陈愍公使使问仲尼。仲尼曰:“隼来远矣,此肃慎之矢也。昔武王克商,信道九夷百蛮,使各以其方贿来贡,使无忘职业。于是肃慎贡楛矢石砮,长尺有咫。先王欲昭其令德,以肃慎矢分大姬,配虞胡公而封诸陈。分同姓以珍玉,展亲;分异姓以远职,使无忘服。故分陈以肃慎矢。”试求之故府,果得之。 孔子居陈三岁,会晋楚争强,更伐陈,及吴侵陈,陈常被寇。孔子曰:“归与!归与!吾党之小子狂简,进取不忘其初。”于是孔子去陈。 过蒲,会公叔氏以蒲畔,蒲人止孔子。弟子有公良孺者,以私车五乘从孔子。其为人长贤,有勇力,谓曰:“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,今又遇难于此,命也已。吾与夫子再罹难,宁斗而死。”斗甚疾。蒲人惧,谓孔子曰:“苟毋适卫,吾出子。”与之盟,出孔子东门。孔子遂适卫。子贡曰:“盟可负邪?”孔子曰:“要盟也,神不听。”卫灵公闻孔子来,喜,郊迎。问曰:“蒲可伐乎?”对曰:“可。”灵公曰:“吾大夫以为不可。今蒲,卫之所以待晋楚也,以卫伐之,无乃不可乎?”孔子曰:“其男子有死之志,妇人有保西河之志。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。”灵公曰:“善。”然不伐蒲。 灵公老,怠于政,不用孔子。孔子喟然叹曰:“苟有用我者,期月而已,三年有成。”孔子行。 佛肸为中牟宰。赵简子攻范、中行,伐中牟。佛肸畔,使人召孔子。孔子欲往。子路曰:“由闻诸夫子,‘其身亲为不善者,君子不入也’,今佛肸亲以中牟畔,子欲往,如之何?”孔子曰:“有是言也。不曰坚乎,磨而不磷;不曰白乎,涅而不淄。我岂匏瓜也哉,焉能系而不食?” 孔子击磬。有荷蒉而过门者,曰:“有心哉,击磬乎!硁硁乎,莫己知也夫!而已矣!” 孔子学鼓琴师襄子,十日不进。师襄子曰:“可以益矣。”孔子曰:“丘已习其曲矣,未得其数也。”有间,曰:“已习其数,可以益矣。”孔子曰:“丘未得其志也。”有间,曰:“已习其志,可以益矣。”孔子曰:“丘未得其为人也。”有间,有所穆然深思焉,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。曰:“丘得其为人,黯然而黑,几然而长,眼如望羊,如王四国,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!”师襄子辟席再拜,曰:“师盖云《文王操》也。” 孔子既不得用于卫,将西见赵简子。至于河而闻窦鸣犊、舜华之死也,临河而叹曰:“美哉水,洋洋乎!丘之不济此,命也夫!”子贡趋而进曰:“敢问何谓也?”孔子曰:“窦鸣犊,舜华,晋国之贤大夫也。赵简子未得志之时,须此两人而后从政;及其已得志,杀之乃从政。丘闻之也,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,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,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。何则?君子讳伤其类也。夫鸟兽之于不义也尚知辟之,而况乎丘哉!”乃还息乎陬乡,作为陬操以哀之。而反乎卫,入主蘧伯玉家。 他日,灵公问兵陈。孔子曰:“俎豆之事则尝闻之,军旅之事未之学也。”明日,与孔子语,见蜚雁,仰视之,色不在孔子。孔子遂行,复如陈。 夏,卫灵公卒,立孙辄,是为卫出公。六月,赵鞅内太子蒯聩于戚。阳虎使太子,八人衰绖,伪自卫迎者,哭而入,遂居焉。冬,蔡迁于州来。是岁鲁哀公三年,而孔子年六十矣。齐助卫围戚,以卫太子蒯聩在故也。 夏,鲁桓厘庙燔,南宫敬叔救火。孔子在陈,闻之,曰:“灾必于桓厘庙乎?” 已而果然。 秋,季桓子病,辇而见鲁城,喟然叹曰:“昔此国几兴矣,以吾获罪于孔子,故不兴也。”顾谓其嗣康子曰:“我即死,若必相鲁;相鲁,必召仲尼。”后数日,桓子卒,康子代立。已葬,欲召仲尼。公之鱼曰:“昔吾先君用之不终,终为诸侯笑。今又用之,不能终,是再为诸侯笑。”康子曰:“则谁召而可?”曰:“必召冉求。”于是使使召冉求。冉求将行,孔子曰:“鲁人召求,非小用之,将大用之也。”是日,孔子曰:“归乎归乎!吾党之小子狂简,斐然成章,吾不知所以裁之。”子贡知孔子思归,送冉求,因诫曰“即用,以孔子为招”云。 冉求既去,明年,孔子自陈迁于蔡。蔡昭公将如吴,吴召之也。前昭公欺其臣迁州来,后将往,大夫惧复迁,公孙翩射杀昭公。楚侵蔡。秋,齐景公卒。 明年,孔子自蔡如叶。叶公问政,孔子曰:“政在来远附迩。”他日,叶公问孔子于子路,子路不对。孔子闻之,曰:“由,尔何不对曰:‘其为人也,学道不倦,诲人不厌,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’云尔。” 去叶,反于蔡。长沮、桀溺耦而耕,孔子以为隐者,使子路问津焉。长沮曰:“彼执舆者为谁?”子路曰:“为孔丘。”曰:“是鲁孔丘与?”曰:“然。” 曰:“是知津矣。”桀溺谓子路曰:“子为谁?”曰:“为仲由。”曰:“子,孔丘之徒与?”曰:“然。”桀溺曰:“悠悠者天下皆是也,而谁以易之?且与其从辟人之士,岂若从辟世之士哉!”耰而不辍。子路以告孔子,孔子怃然,曰:“鸟兽不可与同群。天下有道,丘不与易也。” #P# 他日,子路行,遇荷莜丈人,曰:“子见夫子乎?”丈人曰:“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,孰为夫子!”植其杖而芸。子路以告,孔子曰:“隐者也。” 复往,则亡。 孔子迁于蔡三岁,吴伐陈。楚救陈,军于城父。闻孔子在陈、蔡之间,楚使人聘孔子。孔子将往拜礼,陈、蔡大夫谋曰:“孔子贤者,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。今者久留陈、蔡之间,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。今楚,大国也,来聘孔子。孔子用于楚,则陈、蔡用事大夫危矣。”于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。不得行,绝粮。从者病,莫能兴。孔子讲诵弦歌不衰。子路愠,见曰:“君子亦有穷乎?” 孔子曰:“君子固穷,小人穷斯滥矣。” 子贡色作。孔子曰:“赐,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?”曰:“然。非与?” 孔子曰:“非也。予一以贯之。” 孔子知弟子有愠心,乃召子路而问曰:“《诗》云‘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’。吾道非邪?吾何为于此?”子路曰:“意者吾未仁邪?人之不我信也。意者吾未知邪?人之不我行也。”孔子曰:“有是乎!由,譬使仁者而必信,安有伯夷、叔齐?使知者而必行,安有王子比干?” 子路出,子贡入见。孔子曰:“赐,《诗》云‘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’。吾道非邪?吾何为于此?”子贡曰:“夫子之道至大也,故天下莫能容夫子。夫子盖少贬焉?” 孔子曰:“赐,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,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。君子能修其道,纲而纪之,统而理之,而不能为容。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。赐,而志不远矣!” 子贡出,颜回入见。孔子曰:“回,《诗》云‘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’。吾道非邪?吾何为于此?”颜回曰:“夫子之道至大,故天下莫能容。虽然,夫子推而行之,不容何病,不容然后见君子!夫道之不修也,是吾丑也。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,是有国者之丑也。不容何病,不容然后见君子!”孔子欣然而笑曰:“有是哉颜氏之子!使尔多财,吾为尔宰。” 于是使子贡至楚。楚昭王兴师迎孔子,然后得免。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。楚令尹子西曰:“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?”曰:“无有。”“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?”曰:“无有。”“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?”曰:“无有。”“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?”曰:“无有。”“且楚之祖封于周,号为子男,五十里。今孔丘述三、五之法,明周、召之业,王若用之,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?夫文王在丰,武王在镐,百里之君,卒王天下。今孔丘得据土壤,贤弟子为佐,非楚之福也。”昭王乃止。其秋,楚昭王卒于城父。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,曰:“凤兮凤兮,何德之衰!往者不可谏兮,来者犹可追也!已而!已而!今之从政者殆而!”孔子下,欲与之言。趋而去,弗得与之言。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卫。是岁也,孔子年六十三,而鲁哀公六年也。 其明年,吴与鲁会缯,征百牢。太宰嚭召季康子。康子使子贡往,然后得已。 孔子曰:“鲁卫之政,兄弟也。”是时,卫君辄父不得立,在外,诸侯数以为让。而孔子弟子多仕于卫,卫君欲得孔子为政。子路曰:“卫君待子而为政,子将奚先?”孔子曰:“必也正名乎!”子路曰:“有是哉,子之迂也!何其正也?”孔子曰:“野哉由也!夫名不正则言不顺,言不顺则事不成,事不成则礼乐不兴,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,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矣。夫君子为之必可名,言之必可行。君子于其言,无所苟而已矣。” 其明年,冉有为季氏将师,与齐战于郎,克之。季康子曰:“子之于军旅,学之乎?性之乎?”冉有曰:“学之于孔子。”季康子曰:“孔子何如人哉?” 对曰:“用之有名;播之百姓,质诸鬼神而无憾。求之至于此道,虽累千社,夫子不利也。”康子曰:“我欲召之,可乎?”对曰:“欲召之,则毋以小人固之,则可矣。”而卫孔文子将攻太叔,问策于仲尼。仲尼辞不知,退而命载而行,曰:“鸟能择木,木岂能择鸟乎!”文子固止。会季康子逐公华、公宾、公林,以币迎孔子,孔子归鲁。 孔子之去鲁,凡十四岁而反乎鲁。 ...

司马迁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翻译

September 28, 2014

司马迁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白话文翻译 孔子出生在鲁国昌平乡的陬邑(今山东曲阜市东南境鄹城)。他的先世本来是宋国的公族,到了叫孔防叔的一代,才因避祸逃来鲁国定居。孔防叔生了伯夏,伯夏生了叔梁纥。梁纥晚年再娶颜姓女子(《礼记·檀弓》载孔子母名徵在)生了孔子,他们到尼丘去向神明祈祷才有孕而生下孔子的。鲁襄公二十二年(公元前551年),孔子诞生。孔子生下来头项中间是凹陷下去的,所以就给他取名叫丘,取字叫仲尼,姓孔氏。 孔子生下来不久,叔梁纥就死了,安葬在防山。防山在鲁国都城的东边(《括地志》载在曲阜市东二十五里),因此孔子没法确知自己父亲的坟墓所在;母亲年少葬夫,按当时礼俗不能亲自去送葬,所以也说不出坟墓详确地址。 孔子为儿童的时候做游戏,经常陈列各种祭器,演习大人祭祀时的礼仪动作。孔子母亲死了,他就暂时将灵柩浅厝在五父之衢(鲁城道名)的路旁,不敢贸然深葬远处,可能是他为了谨慎的缘故吧!后来陬邑人父的母亲告诉孔子他父亲的墓地所在,这之后孔子才把母亲的灵柩迁到防山和父亲合葬在一起。 孔子腰间系着孝麻还在守丧,这时季孙氏宴请军役之士,孔子随人前往参加。季孙的家臣阳虎斥呵他说:“季氏宴请的是士人,是不敢招待你的。”孔子因此就退了回来。 孔子十七岁那一年,鲁国的大夫孟厘子生病了,在临终前,告诫自己的嗣子孟懿子说:“孔丘这个人,是圣人商汤的后裔,是在宋国受祸才逃到鲁国来的。他的先祖弗父何作为长子本可以继位做宋君,却让位给了弟弟厉公。到了弗父何的曾孙正考父,他辅佐戴公、武公、宣公三朝,做了上卿。他每一受命,就更加恭谨,所以考父鼎的铭文说:‘第一次受命时鞠躬致敬,第二次受命时折腰弓背,第三次受命时俯伏在地。走路时挨着墙边走,也没有人敢来侮慢我;我就用这个鼎做些面糊稀饭来糊口度日。’他恭敬谨慎到这般地步。我听说圣人的后裔,虽不一定能当国继位,但必然会有才德显达的人出现。现在孔丘年纪轻轻就博学好礼,这不就是所谓显达的人吗?我将不久于人世了,你可一定要去拜他为师求学。”孟厘子死后,懿子和鲁人南宫敬叔便到孔子那里学礼。这一年,季武子死了,平子继承了卿位。 孔子早年生活贫寒,社会地位低贱。到成年以后,曾做过季氏的仓库管理员,出纳钱粮算量得准确清楚;也曾经担任过管理牲畜的小吏,使得牧羊的牲口越养越多。后来,由此出任主管营建的司空。过了没多久,他离开鲁国,在齐国却受到排斥,转到宋、卫两国亦被人驱逐,又在陈、蔡两国间受困,于是返回到鲁国。孔子身高有九尺六寸,人们称他为“长人”,而且以奇异的眼光看他。鲁国当局又善待孔子,所以才回到鲁国来的。 鲁国的南宫敬叔对鲁昭公说:“请让我跟随孔子到周去。”于是鲁昭公就给了他们一辆车子、两匹马,还有一个童仆随他们出发,到周京雒邑寻问周礼,据说见到了老子。孔子告辞离开时,老子送他说:“我听说富贵的人是用财物来送人,仁德的人是用言辞来送人。我不能够富贵,只好盗取了仁人的名义,用言语来送你,这几句话是:一个聪慧又能深思明察的人,却常遭到困厄,几乎濒临死亡,那是因为他喜欢议论别人的缘故。学问渊博识见广大的人,却使自己遭到危险不测,那是由于他好揭发别人罪恶的缘故。做人子女的应该心存父母,不该只想到自己;做人臣属的应该心存君上,不能只顾到本身。”孔子从周京雒邑回到鲁国之后,投到门下的弟子逐渐增多了。 这个时候,晋平公荒淫无道,六家大臣(指范氏、中行氏、知氏、赵氏、魏氏、韩氏)擅权专政,不时攻打东边的诸侯国。楚灵王的兵力强盛,也常北上来侵犯中原;齐是个大国,又邻近鲁国。鲁国既小又弱,要是归附于楚,晋国就会发怒;依附了晋,楚国就会来兴师讨伐;对待齐国如果不周到,齐兵就要侵入鲁国了。 鲁昭公二十年,孔子大约是三十岁。齐景公和晏婴来到鲁国,景公问孔子说:“以前秦穆公的国家小又地处偏僻,他却能称霸的原因是什么呢?”孔子回答说:“秦这个国家虽然小,它的志向却很远大;所处之地虽然偏僻,施行政治却很中正。亲自举拔用五张黑羊皮赎来的贤士百里奚,封给他大夫的官爵,把他从奴隶的拘禁中救出来,就和他晤谈了三天,随后把掌政大权交给了他。从这些事实来看,就是统治整个天下也是可以的,他称霸诸侯还算成就小了呢!”景公听了很高兴。 孔子三十五岁时,季平子因为和郈昭伯比赛斗鸡结怨的事得罪了鲁昭公,昭公就带了军队来攻打平子。平子和孟孙氏、叔孙氏联合起来,三家共同围攻昭公,昭公兵败了,奔逃到了齐国,齐国把昭公安置在乾侯(今河北成安县)这个地方。之后没多久,鲁国发生内乱。孔子来到齐国,做了高昭子的家臣,想借着昭子的关系去接近景公。孔子和齐国的太师讨论音乐,听到了舜时的《韶》乐,沉浸其中,以致很长时间连吃饭时的肉味都觉不出来了,齐人很称道这件事。 齐景公问孔子为政的道理,孔子说:“国君要像个国君,臣子要像个臣子,父亲要像个父亲,儿子要像个儿子。”景公听了说:“对极了!假如真的是国君不像国君,臣子不像臣子,父亲不像父亲,儿子不像儿子,就是有再多的粮食,我怎么能吃得到呢?”改天齐景公又向孔子询问为政的原则。孔子说:“为政在于节约财物。”景公听了很高兴,打算把尼溪的田地封给孔子。晏婴劝阻道:“儒者这种人,都能言善辩,是不能用法来规范他的;态度倨傲自以为是,不能任用他们来教育百姓;他们崇尚丧礼尽情致哀,为了使丧事隆重可以倾家荡产,这种礼俗不足取法;他们到处游说求职来进行政治活动,这种人不能用来掌理国事。自从圣君大贤先后过世,周朝王室已经衰微,礼乐的残缺有很长的时间了。现在孔子刻意讲究仪容服饰,繁琐地规定应对进退间的礼节规矩,连续几代都不能穷尽其中的学问,一辈子也不可能学清楚明白。国君想用这一套东西来改革我们齐国的礼俗,恐怕不是导治小百姓的好办法。”此后,景公只是恭敬地接见孔子,不再问起有关礼的事情了。有一天,景公慰留孔子,说:“要用像鲁国给季孙氏上卿那样高的规格来待你,我不能做到。”所以就以上下卿之间的礼来对待孔子。齐国的大夫有人企图谋害孔子,孔子得知了消息。景公说:“我老啦,不能用你了。”于是孔子就离开齐国,回到了鲁国。 孔子四十二岁那一年,鲁昭公死在乾侯,定公即位。定公继位的第五年夏天,季平子死了,桓子继立做上卿。季桓子家里掘水井,挖到了一只腹大口小的瓦器,器中有个像羊的东西,就去问孔子,并且说挖得的瓦器里有只狗。孔子说:“据我孔丘所知,那是羊。我听说过,山林里的怪物是‘夔’和‘罔阆’;水里面的怪物是神龙和‘罔象’,泥土里的怪物则是‘坟羊’。” 吴国攻打越国,把越都会稽城给拆毁了,发现一节骨头,占满了一车。吴王派了使者来问孔子说:“什么骨头最大?”孔子说:“大禹王召集群神到会稽山,有个叫防风氏的神很迟才到。禹就把他杀了陈尸在那儿,他的骨头一节就占满一车,这就是最大的了。”吴使问道:“那神又是谁呢?”孔子说:“山川的神灵能来纲纪天下,负责监守山川按时祭祀的就叫做神,只守社稷的叫公侯,他们都归王的统治。”使者又问:“防风氏守卫什么的?”孔子说:“汪罔氏的君长守封山、禹山一带,是姓厘。在虞、夏、商三代叫汪罔,到了周代叫长翟,现在就叫大人。”使者问道:“人的身长有多少?”孔子说:“僬侥氏身长三尺,是最短的了;最长的不过三丈,这就是身高的极限了。”吴使听了之后说:“真是了不起的圣人啊!” 季桓子的宠臣叫仲梁怀,和阳虎有了怨隙。阳虎想驱逐仲梁怀,公山不狃阻止了他。这年秋天,仲梁怀更加骄纵,阳虎把他抓了起来。季桓子很生气,阳虎就把桓子也囚禁了,与他盟誓之后才放他,阳虎从此更加轻视季氏。季氏也很越分僭越鲁国公室,一个上卿的家臣就执掌了国家的政权,因此鲁国从大夫以下,都不守礼分,违背常道。所以孔子不愿出任鲁国的官职,退闲在家专心研究整理诗、书、礼、乐这些典籍,学生越来越多,不论多远,都有人来向他求学。 鲁定公八年,公山不狃不满于季氏,借着阳虎来作乱,打算废掉季孙、叔孙、孟孙三家的嫡生嗣子,另外拥立平日为阳虎所喜欢的庶子来继承,于是就把桓子抓了起来。桓子用计骗他,逃了出来。定公九年,阳虎计划失败,奔逃到齐国。这个时候,孔子五十岁。 公山不狃以费邑做据点反叛季氏,派人来召孔子。孔子依循正道而行已经很久了,却无处可以表现,没有人能用自己,说道:“大抵周文王、武王当年是以丰、镐那么小的地方建起王业的;现在费邑虽然是小了点,该也差不多吧!”想要应召前往。子路不高兴,劝止孔子。孔子说:“难道召我去是毫无作用吗?如果他真能用我,我将像文王、武王一样,在东方建立一个典礼完备的周啊!”然而终究没有成行。 后来鲁定公任命孔子做中都(在今山东汶上县)地方的宰官,一年就很有政绩,四方的官吏都学着他做。孔子由中都宰升任做司空,又由司空升任了大司寇。 定公十年的春天,鲁国和齐国和好。到了夏天,齐国的大夫黎就对景公说:“鲁国用了孔丘,照形势来看,会危害齐国的。”于是派了使者去约鲁君来做和好的会盟,会盟的地点是在夹谷(今山东莱芜市)。 鲁定公就装好车子便想前往。孔子兼理会盟司仪的事务,就对定公说:“臣听说有文事的必须要有武备,有武事的必须要有文备。从前凡是诸侯出了自己的国境疆域,一定带全了必要的官员随行。请您也带左司马右司马一道去。定公说:好的。”就带了左右司马出发,和齐侯在夹谷地方相会。这个地方筑了土台,台上备好席位,上台的土阶有三级。两君就在台前行了相见礼,揖让一番才登上台。双方馈赠应酬的礼仪完毕之后,齐国管事的官员趋前请示道:请开始演奏四方的舞乐。“景公说:好罢。”于是旍旄羽拔矛戟剑拨都出了场,击鼓呼叫着表演起来。孔子见了快步上前,一步一阶就往台上登,最后一阶没有跨上,便举袖一挥,说道:我们两国君主为了和好而来会盟,夷狄的舞乐怎么可以用在这个场合呢!请命管事官员叫他们下去罢!“管事的叫他们退下,他们却不肯动。孔子就朝左边的晏子看看,又朝右方的景公看看,景公心里愧怍,就命令乐人下去。过了一会儿,齐国管事官员又跑来说道:请演奏宫中的舞乐。”景公说:好的。“于是艺人侏儒便演戏调笑前来表演了。孔子又快步过去,一步一阶往台上走,最后一阶没有跨上就说道:一个普通人敢胡闹来迷乱诸侯,论罪是应该诛杀的,请下令管事的执行吧!”于是管事官员依法处罚,那受罚的人被处以腰斩而手脚分离了。景公恐惧震动,知道自己道义上不如鲁国。回国之后大为惊恐,就对众臣说:鲁国臣子是用君子的道理来辅助他们的君主,而你们只是用夷狄之道来教我,使我开罪了鲁君,这该怎么办呢?主事的官吏上前回答说:君子有了过错就用实际的行动来谢罪;普通人有了过错,就用虚礼文辞来谢罪。国君如果真的心里不安,就可用实际的行动去谢罪。于是齐侯就把以前从鲁国侵夺来的郓、汶阳和龟阴的田还给鲁国,以表示自己谢过。 鲁定公十三年的夏天,孔子对定公说:“臣子的家中不可私藏兵器,大夫的封邑不能筑起三百丈的大城墙。”就派仲由去当季氏的家宰,打算拆毁季孙、叔孙、孟孙三家封邑的城墙。于是叔孙先把郈邑的城拆毁了。季孙也准备拆费邑的城,当时的邑宰公山不狃就和叔孙辄率领了费人去袭击鲁国的都城,定公和季孙、叔孙、孟孙三人就躲进了季孙的宅第,登上了季孙武子的高台,费人围攻季氏的宅第,却攻不下,射出的箭飞到定公的身边。孔子派了申句须、乐颀下台去攻击他们,费人败北退走。国人乘胜追击,在姑蔑(今山东泗水县南)地方把他们彻底打败了。公山不狃、叔孙辄两人便逃到齐国,终于把费城拆毁了。接着郕成城,郕邑的邑宰公敛处父对孟孙氏说:“拆了郕邑的城,齐人必将进逼到我们北边门户。况且郕城是你们孟氏的保障,没有郕城就等于没有孟氏了。我打算抗命不拆。”十二月,定公率兵包围郕城,没攻克下来。 鲁定公十四年,孔子五十六岁。这时他以大司寇的职位参与国家大事,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。弟子见了说:“听说君子在祸事临头时不恐惧慌张,福祚到来也不喜形于色。”孔子说:“有这样的话。不也听说过‘身居高位礼贤下士而自得其乐’的话吗?”于是诛杀了扰乱鲁国政事的大夫少正卯。孔子参与治理国政三个月,贩羊卖猪的商人就不敢随意哄抬价钱;行人男女分开走路;掉落在路上的东西没人捡拾;四方旅客来到鲁国的,不必向官吏请求,全都会给予接待,宾至如归。 齐国听到了这种情形就恐惧起来,说:“孔子主政下去,鲁国必会强大称霸;要是称霸了,我们的地方最靠近他们,必然会先来吞并我们了,何不先给他们献送一些土地呢?”大夫黎说:“还是先设法阻止孔子当政;如果破坏不成,再献送土地给他们也不晚呀!”于是就挑选了国内漂亮的少女八十人,都穿上华丽的衣裳,教她们学会跳《康乐》舞;再挑选文马(身上有花纹的马)一百二十匹,一起送去给鲁君。先把女乐和文马安置在鲁城南面的高门外边。季桓子知道后穿便装偷偷地去观赏了好几回,打算接受下来。就跟鲁君说要外出巡回周游各处,整天都到那儿观赏,把政事荒废下来。子路看此情形就劝孔子说:“老师,我们可以离开了!”孔子说:“鲁国不久就要举行郊祀,如果典礼后能将祭肉分送给大夫的话,就表示仍有可为,那么我们还可以暂时留下。”季桓子终究接受了齐人送来的女乐,一连三天都没有上朝听政;举行郊祀典礼后,又违背常礼,没给大夫们分送祭肉。于是孔子失望地离开了鲁国,当天就在屯(在鲁城南)的地方住宿。大夫师己前来送行,说:“夫子您可没有什么罪过。”孔子说:“我唱个歌,可以吗?”于是唱道:“听信妇人的话,就会失去亲信;过于接近妇女,就会使人败事亡身。既然如此就该离开,优游自在地安度岁月。”师己返回国都,季桓子问他说:“孔子说了些什么?”师己将实情相告。季桓子喟然长叹说:“孔夫子是为了那群女乐的事怪罪我呀!” 孔子于是到了卫国,寄住在子路的妻兄颜浊邹家里。卫灵公问孔子:“你在鲁国的官俸是多少?”孔子回答说:“官俸是粟子六万小斗。”卫国也照样给了粟子六万小斗。过了没多久,有人向卫灵公说了孔子的坏话,灵公就派公孙余假带了兵仗在孔子那儿走出走进,孔子担心会出事惹祸,待了十个月,就离开了卫国。 孔子打算到陈国去,经过匡(在今河北长桓县西南)城,弟子颜刻替孔子赶车,用鞭子指着一处说:“从前我进这个城,就是由那个缺口进去的。”匡人听说当年和阳虎同行的颜刻出现,以为鲁国的阳虎又来了。因为阳虎曾经残害过匡人,匡人于是就围攻孔子。孔子的模样像阳虎,所以被困在那里整整有五天。慌乱中颜渊失散了,稍后才来会合,孔子见了说:“我以为你乱中遇难了!”颜渊说:“老师您还健在,我怎敢轻易就死呢!”匡人围捕孔子围得越来越急,弟子们都很紧张,孔子就说:“文王虽已死了,文化道统并没有丧失,现在不都在我们身上吗?上天如果要绝灭这个文化道统的话,就不会让我们能够认知并负起传承的责任。天意既然是不绝灭这个文化道统,那匡人又能对我怎么样?”于是孔子派了一个随行弟子到卫宁武子那里做家臣,然后才得以脱险离开。 从匡出来就到了蒲(在匡城北十五里),过了一个多月,又回到卫国,寄住在蘧伯玉家。卫灵公的夫人名叫南子,派了人去对孔子说:“各国的宾客只要有意和我们国君攀交情的,必定会来见我们夫人;我们夫人愿意见你。”孔子托言推辞告罪一番,最后还是不得已去见了。会见时,夫人站在葛细布做的帷幕里面,孔子进了门,向北跪拜行礼,夫人在帷幕里面回拜答礼,身上的佩玉首饰触发清脆的响声。事后孔子说:“我一向是不想去见她,现在既然不得已见了,就得还她以礼。”子路还是不高兴,孔子就很严正地发誓道:“我要不是因存着得君行道的一点希望才不得已去回见她的话,天一定厌弃我!天一定厌弃我!”过了月余时间,卫灵公和夫人同坐了一辆车,宦官雍渠陪侍在右,出了宫门,要孔子坐第二部车子跟着,就大摇大摆地从集市上走过。孔子感慨地说:“我还没见过爱慕德行像爱慕美色一般热切的人。”于是对这里的一切感到厌恶失望,就离开卫国往曹国去了。这一年,鲁定公死了。 孔子又离开曹国,来到宋国。一天正和弟子们在大树下讲习礼仪,宋国的司马桓魋想要加害孔子,把大树给砍了,孔子只好离去。弟子催促说:“我们行动该快一点!”孔子说:“上天既然赋了道德使命给我,桓魋他又能把我怎样!” 孔子来到郑国,却和弟子失散了,一个人站在外城的东门口。郑国有人看见了就对子贡说:“东门那里站有一个人,他的额头像唐尧,脖子像皋陶,肩膀像子产,可是从腰以下比禹短了三寸;一副疲惫倒霉的样子,真像个失去主人家的狗。”子贡见面把这些话据实告诉了孔子,孔子笑着说:“一个人的状貌如何,那是不重要的;倒是他说我像只失去主人家的狗,那可真是啊!那可真是啊!” 孔子来到了陈国,寄住在司城贞子家里。过了一年多,吴王夫差来攻打陈国,夺取了三个城邑才撤兵。赵侯鞅来攻打卫国的朝歌。楚国来围攻蔡国,蔡国就请求迁到吴国的土地上去,受他保护。吴国又在会稽把越王勾践打败了。 有一天,许多鹰隼落在陈国宫廷前死了,身上被楛木做的箭射穿着,箭头是石头做的,箭杆有一尺八寸长。陈滑公派人来请教孔子,孔子说:“鹰隼飞来的地方是很远了,这箭是肃慎人的箭。从前武王灭了商纣,就和四方的蛮夷民族来往,开导他们。他恩威并施,要他们把各地的特产献给朝廷,叫他们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义务。于是肃慎人献来楛木做的箭杆,石头做的箭头,长度是一尺八寸。先王为了表彰他的美德,就把肃慎人的箭分给长女太姬。后来太姬嫁了虞胡公,虞胡公又封来陈国。当初王室分美玉给同姓诸侯,用意是要展现亲谊,分远方贡物给异姓诸侯,是要他们不忘归服周王,所以分给陈国肃慎人的箭。”滑公听了叫人到旧府去查证一下,果然找到了这种箭。 孔子在陈住了三年,正好遇着晋、楚两国在争强斗胜,一再来攻打陈国,直到吴国攻打陈为止,陈国常常受到侵犯。孔子感叹说:“回去吧!回去吧!留在我们家乡的那批孩子们,志气都大,只是行事疏略些,他们都很有进取心,也没忘掉自己的初衷。”于是孔子就离开了陈国。 路过蒲邑,刚好遇上公叔氏占据了蒲而背叛卫国,蒲人就留住孔子。弟子中有个叫公良孺的,自己带了五辆车子跟随孔子周游各地。他这个人身材高大,才德好,又英勇。便对孔子说:“我以前跟着老师在匡地遇到危难,如今又在这里遇上危难,这是命吧!我和老师一再地遭难,宁愿跟他们拼死算了!”于是就跟蒲人猛烈地拼斗起来。蒲人害怕了,就对孔子说:“如果能不去卫国,我们就放你们走。”双方谈好条件,就放孔子一行从东门离去。孔子脱险后却一路前往卫国。子贡说:“约定好的条件可以不遵守吗?”孔子说:“在胁迫下订的条约,神明是不会认可的。”卫灵公听说孔子来了,很高兴,亲自出城来迎接。问道:“蒲可以讨伐吗?”孔子答说:“可以。”灵公说:“我的大夫却认为不能去讨伐。因为现在的蒲,是卫国防备晋、楚的前哨据点,我们自己发兵去打,如果蒲人干脆投靠敌方,或敌方趁机来袭,那后果不是很不好吗?”孔子说:“蒲邑的百姓,男的都效忠卫国,有拼死的决心;妇女们也有保卫这块西河地方的愿望。所以我们所要讨伐的,只是领头叛乱的四五个人罢了。”灵公说:“很好。”然而却不去伐蒲。 卫灵公年纪老了,政务废弛,也不用孔子。孔子很感叹地说:“如果有人用我来掌理国政,一年就可以有个样子,三年便有具体成效了。”于是孔子只好离开了。 佛肸做中牟(在今河南汤阴县西)邑宰。晋国的大夫赵简子要攻灭范氏、中行氏两家,中牟不服赵氏,就来攻伐中牟。佛肸就据有中牟公然反叛了,派人来召请孔子协助。孔子有意前往,子路说:“我听老师说过:‘一个本身做了坏事的人那里,君子是不会去的。’现在佛肸自己据了中牟反叛,您想前去,这又是为什么呢?”孔子说:“我是说过这话的。但我不也说过真正坚实的东西吗?它是怎样磨都不会薄损的,不也说过真正精白的东西吗?它是怎么抹也不会污黑的。我难道是个中看不中吃的葫芦瓜吗?怎么能只供人挂着而不吃呢!” 一天,孔子正击着磐,有个担着草制盛土器的人经过门前听见了,说道:“真是有心啊,这个击磬的人,叮叮当当地直敲着。既然世上没有人赏识自己,那就算了罢!” 孔子向鲁国的乐宫师襄子学弹琴,一连十天都没有进展。师襄子说:“可以进学一层了。”孔子说:“我已学会了乐曲的形式,但节奏内容还不了解。”过了一些时候,师襄子又说:“你已学得了曲子的节奏内容,可以进学一层了。”孔子说:“我还没领会乐曲的情感意蕴。”过了一些时候,师襄子又说:“你已领会了乐曲的情感意蕴,可以进学一层了。”孔子说:“乐曲中那个人我还体认不出呢!”再过一段时间,孔子一副安详虔敬有所深思的样子,随又欣喜陶然,像是视野情志正与高远的目标相遇似的。最后说道:“我体认出曲中的这个人啦!他的样子黑黑的,个子高高的,眼光是那样的明亮远大。像个统治四方诸侯的王者,不是文王又有谁能够如此呢!”师襄子离开座位很恭敬地说:“我的老师就说过这是文王的琴曲啊!” 孔子既然不被卫君所用,打算往西去见赵简子。到了黄河边,听到窦鸣犊、舜华两人被杀的消息,就对着河水感叹说:“河水是这样的壮美,这样的盛大啊!我不渡过这条河,也是命吧!”子贡听了趋前问道:“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孔子说:“窦鸣犊和舜华两人,是晋国有才德的大夫。当赵简子还没有得志的时候,是倚仗这两人才能从政的;如今他得志了,却杀了他们来执掌政权。我听说过,一个地方的人,如果残忍到剖开动物的肚子来杀死幼儿,麒麟是不来到郊外的;排干了池塘水来捉鱼,蛟龙就不肯调和阴阳来兴云致雨了;弄翻鸟儿的巢打破了卵,凤凰就不愿来飞翔。这是为什么呢?是君子忌讳自己的同类受到伤害啊!连飞鸟走兽对于不义的人事尚且知道避开,何况是我孔丘呢!”于是回到陬乡歇息,作了《陬操》这首琴曲来哀悼他们两人。随后又回到了卫,住进蘧伯玉的家。 有一天,卫灵公问起军队战阵的事。孔子说:“关于祭祀典礼的事,我倒听说过,至于军队战阵的事,却是不曾学过。”第二天,灵公正和孔子在谈话,见有雁群飞过,只顾抬头仰望,神色间并不注意孔子。于是孔子就离开卫国,又去陈国。 同年的夏天,卫灵公死了,卫人立了灵公的孙子辄继位,他就是卫出公。六月间,赵鞅(赵简子)派人把流亡在外的卫灵公太子蒯聩(出公辄之父)强送到卫国的戚邑。于是阳虎要太子去掉帽子露出发髻,另外八个人穿麻戴孝,装成是从卫来接太子回去奔丧的样子,哭着进了戚城,就住了下来。冬天里,蔡国从新蔡迁到州来(即下蔡,时属吴地)。这一年正是鲁哀公三年,而孔子已六十岁了。齐国协助卫国围攻戚城,是因为蒯聩住在那儿的缘故。 夏天里,鲁桓公、厘公的庙失火烧了起来。这时孔子在陈国,听说鲁庙失火了,说道:“火灾想必发生在桓公、厘公的庙吧!”后来消息证实,果然如他所言。到了秋天,季桓子病重,乘着辇车望见鲁城,感叹地说:“以前这个国家几乎是可以强盛起来的,只因为我得罪了孔子,没有好好用他,所以才没有兴盛啊!”随即对着他的嗣子康子说:“我死了,你必然接掌鲁国的政权;掌政之后,一定得请孔子回来。”过了几天,桓子死了,康子继承了卿位。丧事办完之后,想召孔子。公之鱼却说:“从前我们先君(桓子)用他没用到底,最后惹来别国的笑话,现在您再用他,如果又是半途而废,别国岂不又要笑话您。”季康子说:“那要召谁才好呢?”公之鱼说:“应该召冉求。”于是就派了专人来召冉求。冉求正要启程时,孔子说:“鲁国当局来召冉求,不会小用他,该会重用他的。”就在这一天,孔子说:“回去吧!回去吧!在我们家乡的那批孩子们,志气都大,只是行事疏略些;他们的质地文采都很好,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来调教他们才好。”子贡明白了孔子想回乡,在送冉求时,就叮嘱他:“你就职了,设法要他们来请老师回去!” 冉求回去后,第二年,孔子从陈国迁到蔡国。蔡昭公要到吴国去,是吴王召他去的。以前昭公欺骗他的臣子要把都邑迁到吴境的州来,现在既将应召前往,大夫们担心他又要搬迁,公孙翩就在路上把他射杀了。楚军来进犯蔡国。同年秋天,齐景公死了。 第二年,孔子从蔡国前往叶。叶公(楚大夫诸梁封邑在叶,僭称公)问孔子为政的道理,孔子说:“为政的道理在使远方的人归附,近处的人帖服。”有一天,叶公向子路问起孔子的为人,子路没回答他。孔子知道了就对子路说:“仲由!你怎么不回他说:‘他这个人嘛,学习起来毫不倦怠,教起人来全不厌烦,用起功来连饭也会忘了吃,求道有得高兴起来,什么忧愁都可忘掉,甚至于连衰老就将到来也不知道了,等等。’” 离开了叶,在回蔡的路上,长沮、桀溺两人一起在田里耕作。孔子看出了他们是隐居的高士,就叫子路前去向他们打听渡口的方位。长沮说:“那车上拉着缰绳的人是谁?”子路说:“是孔丘。”长沮说:“是鲁国的孔丘吗?”子路说:“是的。”长沮说:“那他该知道渡口在哪儿了。”桀溺随又问子路道:“你是谁?”子路说:“我是仲由。”桀溺说:“那你,就是孔丘的门徒啰!”子路说:“是的。”桀溺说:“天下哪儿都是一样的动荡啊,但是又有谁能改变这种局势?况且你与其跟着那逃避暴君乱臣的人到处奔波,还不如跟着我们这种避开整个乱世的人来得安逸自在呢!”说着,就自管去下种覆土了。子路把经过情形报告了孔子,孔子怅然地说:“人总该有责任的,怎可自顾隐居山林,终日与鸟兽生活在一起。天下如果清明太平的话,那我也用不着到处奔走想要改变这种局面了。” 有一天,子路一个人走着,遇上一位肩上挑着除草竹器的老人。子路请问道:“您可看见了我的老师?”老人说:“你们这些人,手脚都不劳动,五谷也分不清楚,谁是你老师我怎么会知道?”说完只管拄着杖去除草。事后子路把经过告诉了孔子,孔子说:“那是一位隐士。”叫子路回去看看,老人却已走了。 孔子迁到蔡国的第三年,吴国进攻陈国。楚国前来救陈,军队驻扎在城父(楚邑,在今河南宝丰县东)。听说孔子住在陈、蔡两国的边境上,楚国就派了专人来聘请孔子。孔子正打算应聘前去见礼,陈、蔡两国的大夫就商议说:“孔子是位有才德的贤者,凡他所讽刺讥评的,都切中诸侯的弊病所在。如今他长久留住在我们陈、蔡两国之间,各位大夫的所作所为,都不合于仲尼的主张。现在的楚国,是个强大的国家,却来礼聘孔子;楚国如果真用了孔子,那我们陈、蔡两国掌政的大夫就危险了。”于是双方都派了人一起把孔子围困在荒野上,动弹不得,粮食也断绝了。随行弟子饿病了,都打不起精神来。孔子却照样不停地讲他的学,朗诵他的书,弹他的琴,唱他的歌。子路满怀懊恼的来见孔子,说道:“君子也会有这样困穷的时候吗?”孔子说:“会有的,只不过君子遭到困穷时能够把持自己,小人遭到困穷的话,那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。”子贡的神色也变了,孔子对他说:“赐啊,你以为我是多方去学习而把学来的东西牢记在心里的吗?”子贡说:“是的,难道不对吗?”孔子说:“不是的,我是把握住事物相通的基本道理,而加以统摄贯通的。” 孔子知道弟子心中有着懊恼不平,于是召子路前来问他说:“诗》上说:‘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,为什么偏偏巡行在旷野之中。’难道是我的学说有什么不对吗?我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?”子路说:“想必是我们的仁德不够吧?所以别人不信任我们;想必是我们的智谋不足吧?所以别人不放我们走。”孔子说:“有这个道理吗?仲由,假使有仁德便能使人信任,那伯夷、叔齐怎会饿死在首阳山呢?假使有智谋就能通行无阻,那王子比干怎会被纣王剖心呢?”子路退出,子贡进来相见。孔子说:“赐啊!《诗》上说:‘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,为什么偏偏巡行在旷野之中。’难道是我的学说有什么不对吗?为什么我会落到这个地步?”子贡说:“老师的学说是大到极点了,所以天下人就不能容受老师。老师何不稍微降低迁就一些!”孔子说:“赐,好农夫虽然善于播种五谷,却不一定准有好收成;好工匠能有精巧的手艺,所作却不一定能尽合人意;君子能够修治他的道术,就像治丝结网一般,先建立最基本的大纲统绪,再依序疏理结扎,但不一定能容合于当世。现在你不去修治自己的道术,反而想降格来苟合求容,赐啊!你的志向就不远大了!”子贡出去了,颜回进来相见。孔子说:“回啊!《诗》上说:‘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,为什么偏偏巡行在旷野之中。’难道是我的学说有什么不对吗?为什么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呢?”颜回说:老师的学说大到极点了,所以天下人就不能够容受。然而,老师照着自己的学说推广做去,不被容受又有什么关系?人家不能容,正见得老师是一位不苟合取容的君子呢!一个人学说不修治,才是自己的耻辱;至于学说既已大大地修成而不被人所用,那是有国的君主和执政大臣的耻辱了。不被容受有什么关系?不能容,正见得自己是一位不苟合取容的君子呢!孔子听了欣慰地笑了,说道:有这回事吗?颜家的子弟呀!假使你能有很多财富的话,我真愿意做你的家宰,替你经理财用呢!于是就差遣子贡到楚国去,楚昭王便派兵前来迎护孔子,才免去了这场灾祸。 楚昭王想把七百里大有居民里籍的地方封给孔子。楚国的令尹子西(即公子申,昭王之兄)阻止说:“大王使臣出使到诸侯各国的,有像子贡这样称职的吗?”昭王说:“没有。”子西又问:“大王左右辅佐大臣,有像颜回这样贤能的吗?”昭王说:“没有。”子西又问:“大王的将帅,有像子路这样英勇的吗?”昭王说:“没有。”子西再问:“大王各部主事的臣子,有像宰予这样干练的吗?”昭王说:“没有。”子西接着说:“况且我们楚国的祖先在受周天子分封时,名位只是子爵,土地是跟男爵相等的方五十里。如今孔丘遵循三皇五帝的遗规,效法周公、召公的德业,大王如果用了他,那么楚国还能世世代代公然保有几千里的土地吗?想当初文王在丰邑,武王在镐京,以百里小国的君主,两代经营终而统一天下。现在孔丘如拥有那七百里土地,又有那么多贤能弟子辅佐,对楚国来说并不是好事。”昭王听了就打消封地给孔子的念头。这年秋天,楚昭王死在城父。 楚国装狂自隐的贤土接舆,唱着歌走过孔子的车前,他唱道:“凤呀!凤呀!你的品德身价怎么这样低落?过去的已经无法挽回补正了呀!可是将来的还可以来得及避免。罢了!罢了!现在从政的人都是很危险的啊!”孔子下了车,想和他谈谈,他却快步走开了,没能跟他说上话。于是孔子从楚国回到了卫国。这一年是鲁哀公六年,孔子六十三岁。 第二年,吴国和鲁国在缯(今山东峄县境)的地方会盟,吴王要求鲁国提供百牢(牛羊猪三牲俱备曰一牢)的礼献。吴太宰嚭召见季康子,康子就请子贡前去应对,经子贡据理力争才得免了。 孔子说:“鲁、卫两国的政事,真是兄弟一般的情况。”这个时候,卫君出公辄的父亲蒯聩不能继位,流亡在外,这件事诸侯屡次加以指责。而孔子的弟子很多都在卫国做官,卫君辄也想要孔子来佐理政事。子路就问孔子说:“卫君想要老师去帮他掌理政事。老师打算先做什么?”孔子说:“那我必定要先端正名分吧!”子路说:“有这回事吗?老师太迂阔不切实际了!有什么好正的?”孔子说:“你真是鲁莽啊,仲由!要知道名分不正,说出来的话就不顺当;说话不顺当,政事就没法成功;政事不成功,礼乐教化就不能推行;教化不能推行,刑罚就无法适中;刑罚不适中,那老百姓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。所以君子定下的名分,一定是可以顺当说出口的;说出了的话,一定可以行得通。君子对他说出来的话,要做到没有一点的苟且随便才行。” 又过一年,冉有为季氏率领军队和齐国在郎亭(在今山东鱼台县东北)地方作战,把齐兵打败了。季康子对冉求说:“你对军事作战的事,是学来的呢?还是天生就懂的呢?”冉有说:“是向孔子学的。”季康子说:“孔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?”冉有回答说:“想用他,要有光明正大的名分;即使向百姓公开宣布,或明告于鬼神,都要是没有遗憾的。如果是像我目前所到的这种情况,就是把千社(二十五家为一社)这么大的地方给他,我们的老师也不会接受的。”季康子说:“我想召请他回来,可以吗?”冉有回答说:“如果真想召请他回来,就要信任他,不可让小人阻碍他,那是可以的。”这时卫大夫孔文子想攻打卫文公的后人太叔疾,向孔子问计。孔子推说不知道,随即招呼备车就离开了。说道:“鸟是选择树林子来栖息,树林子哪能选择挽留它。”正好季康子赶走了公华、公宾、公林这几个人,备妥了周到的礼节来迎接孔子,孔子就回到了鲁国。 孔子离开鲁国,一共经过了十四年的时间才又回到鲁国。 鲁哀公问孔子为政的道理,孔子回答说:“为政最重要的是选任好的臣子。”季康子也问孔子为政的道理,孔子说:“举用正直的人来矫治邪曲的人,这样就能使邪曲的人也变为正直的了。”季康子忧虑国内的盗贼多,孔子告诉他说:“如果你自己能够不贪欲,就是给予奖赏,人们也是不去偷窃的。”然而鲁国终究是不能用孔子,而孔子也不求出来做官。 在孔子的时代,周朝王室已经衰微,而礼乐的制度教化也废弛了,诗书典籍零散残缺。于是孔子探循三代以来的礼制遗规,厘定《书传》的篇次,上起唐尧、虞舜之间,下到秦穆公止,依照事类秩序加以编排。他说:“夏代的礼制,我还能讲述个大概来,只是夏的后代杞国已经不足取证了;殷代的礼制,我还能讲述个大概来,也只可惜殷的后代宋国已经不足取证了。要是杞、宋两国保有足够的文献的话,那我就能拿来印证了。”孔子考察了殷、夏以来礼制增损的情形后,说道:“以后就是经过百代,那变革的情形也是可以推知的。因承袭不移的是礼的精神本体,而增损改变的是礼的文采仪节。周礼是参照了夏、殷两代而制订的,它的内容文采是那么样的盛美啊!我是遵行周礼的。”所以《书传》《礼记》是出于孔子的。 孔子对鲁国的大乐官说:“音乐演奏的过程是可以知道的。刚开始的时候,要八音五声齐全配合,接着乐音慢慢放开之后,要清浊高下和协一致,又要宫商分明节奏清爽,更要首尾贯串声气不断,这样直到整首乐曲的演奏完成。”又说:“我从卫国回到鲁国之后,才把诗乐订正了,使《雅》《颂》都能配入到原来应有的乐部。”古代留传下来的诗原有三千多篇,到了孔子,把重复的去掉,选取可以用来配合礼义教化的部分。所取诗篇,最早的是追述殷始祖契、周始祖后稷的诗,其次是歌颂殷、周两代盛世的诗,再次是讽刺周幽王、厉王政治缺失的诗,而一切都要以男女夫妇的家庭伦常为起点,所以说:《关睢》这一乐章是《国风》的第一篇;《鹿鸣》是《小雅》的第一篇;《文王》是《大雅》的第一篇;《清庙》是《颂诗》的第一篇。三百零五篇诗,孔子都把它入乐歌唱,以求合乎古代《韶乐》(虞舜乐)、《武乐》(武王乐)以及朝廷雅乐、庙堂颂乐的声情精神。先王礼乐教化的遗规,到此才稍复旧观而有可称述。王道完备了,六艺也齐全了。 孔子晚年喜欢《易》学,他阐述了《彖辞》《系辞》《象辞》《说卦》《文言》等。他读《易》很勤,以致把编书简的皮绳都弄断了多次。还说过:“再让我多活几年,这样的话,我对《易》学的研究就可以文辞义理兼备充实了。” 孔子用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做教材来教人,就学的门生大约有三千人,而精通六艺的有七十二人。像颜浊邹一般很受到孔子教诲却没有正式入籍的学生,为数也很不少。 孔子教导学生有四个项目:诗书礼乐等籍典文献,生活上的身体力行,为人处事的忠诚尽心,待人接物的信实不欺。孔子戒绝了常人的四种毛病:不揣测、不武断、不固执、不自以为是。所特别谨慎的事是:祭祀前的斋戒、战争、疾病。很少轻易谈及的是利、命和仁。孔子教人,如果不是有心求通而未通的,是不去启发他;举述给他个道理,却不能触类旁通推演出相似道理的,就不再对他反复费辞了。 孔子在自己的乡里,容貌恭敬温厚,好似不大会讲话的样子。他在宗庙祭祀和朝廷议政时,却言辞明晰通达,只不过态度还是恭谨小心罢了。在朝中与上大夫交谈,态度中正自然,与下大夫交谈,就显得和乐轻松了。 孔子进国君的宫门时,低头弯腰以示恭敬;然后急行而前,态度恭谨有礼。国君命他接待贵客,容色庄重认真。国君有命召见,不等车驾备好就尽快出发前往。鱼不新鲜,肉已变味,或切割不合规矩的都不吃。不适当的位子,不就座。在有丧事的人旁边吃饭,从没有吃饱过的。在这一天里哭过,就不唱歌。见到穿麻戴孝的人、瞎子,即使是个小孩子,必然改变面容表示同情。 孔子说:“只要是有心向学,即使是三个人同行,其中必有可做我老师的。”又说:“德行的不修明,学业的不讲求,听到正当的道理不能随之力行,对于不好的行为不能马上革除,这些都是我忧虑的。” 孔子听人唱歌,要是唱得好,就请人再唱,然后自己跟着唱起来。 孔子很少谈论关于怪异、暴力、悖乱以及鬼神之类的事情。 子贡说:“老师所传授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等方面的文辞知识,我们还得以知道;至于老师有关性命、天道方面的深微见解我们就不得知道了。” 颜渊感慨地叹息道:“老师的学问、道术,我越仰慕它久了,越觉得它崇高无比!越是钻研探究,越觉得它坚实深厚!看着它是在前面,忽然间却又在后面了。老师有条理、有步骤地善于诱导人,用典籍文章来丰富我的知识,用礼仪道德来规范我的言行,使我想停止学习都不可能。即使是用尽了我所有的才能和精力,老师的学问、道术却依然高高地立在我的面前。虽然想尽量追随上去,但是却无从追上!” 达巷党(五百家为党)的人说:“孔子真是伟大啊!他博学多识,却不专一名家。”孔子听了这话说道:“我要专于什么呢?专着驾车,还是专着射箭?我看是专着驾车罢!”琴牢说:“老师说过,我没能为世所用,所以才学会了这许多艺能。” 鲁哀公十四年的春天里,在大野(今山东巨野县北)地方狩猎。叔孙氏的车夫商猎获了一只少见的野兽,他们认为是不吉利的事,孔子看了说:“这是一只麒麟。”于是他们就把它运了回去。孔子说:“黄河上再不见神龙负图出现,洛水中也不见背上有文字的灵龟浮出。圣王不再,我想行道救世,怕是没有希望了罢!”颜渊死了,孔子伤痛地说:“是老天要亡我了吧!”等他见了在曲阜西边猎获的麒麟,说道:“我行道的希望是完了!”孔子很感慨地说:“没有人能了解我了!”子贡说:“怎么没有人能了解老师呢?”孔子说:“我不抱怨天,也不怪罪人;只顾从切近的人事上学起,再日求精进而上达天理,能知道我的,只有上天了吧!” 孔子说:“不使自己的志气受到屈降,不使自己的身体受到玷辱,只有伯夷、叔齐两人了吧!”评论柳下惠、少连:“志气降屈了,身子也玷辱了。”评论虞仲、夷逸:“隐居在野,不言世务,行事合乎清高纯洁,自废免祸也权衡得宜。”又说:“我就跟他们的做法不一样。我不偏执一端,一切依情理行事,所以没有绝对的可以,也没有绝对的不可以。” 孔子说:“不成,不成!君子最遗憾的就是死后没有留下好声名。我的救世理想已经无法达成了,我要用什么来贡献社会留名后世呢?”于是根据鲁国的史记作了《春秋》一书:上起鲁隐公元年,下至鲁哀公十四年,前后一共包括了十二位国君。以鲁国为记述的中心,尊封周王为正统,参酌了殷朝的旧制,推而上承三代的法统。文辞精简而旨意深广。所以吴、楚君自称为王的,《春秋》就依据当初周王册封时的等级,降称他们为“子”爵;晋文公召集的践土会盟(事在鲁僖公二十八年),实际上是周襄王应召前去与会的,《春秋》以为这事不合法统而避开它,改写成:“周天子巡狩到了河阳。”推展这类的事例原则,作为衡断当时人行事违背礼法与否的标准。这种贬抑责备的大义,后代如有英明的君王加以倡导推广,使《春秋》的义法得以通行天下,那窃位盗名为非作歹的人,就会有所警惕惧怕了。 孔子过去任官审案时,文辞上如有需要与人共同商量斟酌的,他是不肯擅作决断的。到他写《春秋》时就不同了,认为该记录的就振笔直录,该删削的就断然删削,就连子夏这些长于文学的弟子,一句话都参酌不上。弟子们接受了《春秋》之后,孔子说:“后世的人知道我是在圣王之道的,只有靠这部《春秋》;而怪罪我以布衣借褒贬来行王者赏罚的,也是因为这部《春秋》了。” ...